弋舟:留在时光中的“刘晓东”「思南读书会NO.369简讯」
从左至右为李宏伟、方岩、弋舟、程德培、黄德海
5月22日下午,小说家弋舟携其代表作“刘晓东系列”来到思南读书会第369期现场,与评论家程德培,《思南文学选刊》副主编黄德海、方岩,刘晓东系列责编李宏伟一同探讨我们身边的刘晓东,这个时代的刘晓东究竟是谁。
“刘晓东系列”的写作始于2012年。弋舟完成中篇小说《等深》后,又在2013年完成了《而黑夜已至》和《所有路的尽头》。之后,他把它们当做一个系列进行构架,并于2014年结集出版。今年3月,三部小说再次以分册的形式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弋舟还透露,目前自己已经写完了第四本“刘晓东”的故事。
程德培说:“尽管这三本书的男主人公都有同样的名字,也有内在的精神联系,但作为叙述的时间,它们不是联系的,是组装式的。”在三部中篇小说中,三个刘晓东虽然不是一个人,但共享着相似的年龄、身份和精神,就像是弋舟的描述——“他是中年男人,知识分子,教授,画家,他是自我诊断的抑郁症患者。”
程德培用当下流行的“自拍”来形容弋舟的写作,或者说,是把自己放进去。他提醒阅读弋舟的小说时需要提高警惕,“哪怕是第一人称,哪怕是类似于自画像的小说,‘刘晓东’也不是弋舟。‘刘晓东’可以是任何人,但绝不是某一个人。”此外,他认为弋舟的骨子里是一位诗人,不仅小说中经常引用诗,小说人物身份是诗人,就连小说的题目也几经修改锤炼,以达到“眼”的功用,有时还会在小说中用典。弋舟还是一位意象主义者,小说充斥着各种意象。
距离《等深》的写作已经近十年,但“刘晓东”依旧定格在40岁左右的年龄,没有随着时光而成长。弋舟感慨:“十年前我写刘晓东,我觉得他应该就是40岁左右;我估计哪怕十年后、20年后再写刘晓东,他也还是40岁。我们塑造的那些人物永远留在了时光里,青春年少的永远青春年少,沉重的中年人永远是沉重的中年人。”
十年前,弋舟将这三篇中篇小说以“刘晓东”之名出版时曾引起争议,但弋舟现在认为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。三个主人公共享的“刘晓东”这个名字作为中国男性司空见惯的姓名,完全契合了弋舟写作时的内在诉求——“我们的一生中总会多多少少遇见名叫‘刘晓东’的同学、朋友,或是亲戚。我们这一代的作家,很难有能被记下名字的主人公,但人们可以记住‘刘晓东’”
黄德海认为,刘晓东系列让弋舟的写作从原本精细的地方,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;从过去狭小而隐秘的对自己的思考,到与他人、与下一代相连在一起。他说:“刘晓东最打动人的是他勇于主动承担责任,尽管他力不从心。他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责任,可又没有一个力量告诉他承担的方式和可能。在小说《等深》里,这种状态本身又变成了另一种问题,传递到了下一代。弋舟的小说,也就这样慢慢地打开了。”
方岩同样捕捉到弋舟的写作从“刘晓东系列”开始的变化。他说:“弋舟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作家。早期作品中,他对于写作技术非常敏感。但从刘晓东开始,他希望通过刘晓东这个人物告诉读者,我们这一代人从哪里而来。”
在《而黑夜已至》这个“自我诊断”的故事中,方岩更愿意把刘晓东自我诊断的“抑郁症”理解为一种精神状态——“刘晓东在面临着无法和世界进行沟通、周围也没有人倾听他的困境时,他认为和世界没有了关系,对周遭事物都没有兴趣时,迫切地需要对自己的精神进行重新审视。”到了第三部《所有路的尽头》,“刘晓东系列”又突然变得广阔了起来。大学校友邢志平跳楼身亡,追寻死因的刘晓东和形形色色的“刘晓东”们终于聚到一起,聊聊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去,聊聊“今天我们如何面临这样一个时代”。
方岩说:“就像《所有路的尽头》里写,‘天下雾霾,曾经的年轻人不在了’,每个人都会根据个人经历、当下境遇来重新审视、修正他们共同记忆。只有这样,这一代人才能坚定地走出雾霾。”对他来说,刘晓东在其中发挥的特别作用,就是“带着人们去理解现实,理解记忆,然后把这些沟通起来。”
李宏伟谈到,刘晓东最打动他的地方在于他是一个在时间的连续性里的人。我们会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,很多长辈们经历过的事情仿佛是被封存起来的,不管1980年代还是1990年代,谈到一些事,或是一些时间点,好像就是从抽屉里拿出来。但在弋舟的小说里,在“刘晓东”身上,我们能看到时间的连续性。
方岩指出,在“刘晓东系列”里,每个故事都有一首歌曲。《等深》里是威猛乐队(Wham)的《无声低语》(Careless Whisper),《而黑夜已至》里是杨坤的《空城》,《所有路的尽头》则是郝蕾的《氧气》。每个故事选的歌曲,都有时代的范围。
对弋舟来说,整体的氛围和心情都会被歌曲所唤醒:“大家知道这40年对中国人的意义、价值,还有那种百感交集的感受。夹在时代与时代之间,一代人确实有他们的精神困境。很多人不知所措,自我厌弃,自我回避。他们的力量无处安放,多少也有些自以为是。但我们要承认有这样的人在,至少他们有他们的善良,他们的无力,等等。”
在弋舟看来,“刘晓东系列”所做的努力是在思考“这一代人的精神困境是否值得关注;在关注后,能否与更普遍的他人产生联系,形成共鸣。”穿插在小说中的歌曲让他意识到,把那个时代的信息尽可能多地装进小说里,若干年后,那个时代的氛围就像密码一样传递出来。就像小说中40多年前威猛乐队作为第一支西方乐队来到中国,唱起《无声低语》。
黄德海强调,读者可以从弋舟后来的作品中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。“因为在 ‘刘晓东系列’这里,你会发现这个人有抑郁症也好,是知识分子也好,心地善良也好,他关注的问题就这么几个,而这个问题又极其尖锐,才造成了刘晓东一直是眼泪汪汪的样子。但当《随园》拉长了时间线索,让刘晓东身上流淌的东西有了历史,到《出警》打开刘晓东的视野,让他意识到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孤独的人。我们才会意识到,刘晓东生活在时间轴里,生活在周围人之中。从这种意义下再看《核桃树下的金银花》,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更大的世界。刘晓东在后来的作品中,被进一步照亮。”
这就像是他曾和弋舟讨论过的话题:“旧作的价值也需要被新作擦亮。我们需要不断用新的东西,乃至新的方法,重新照亮来路。”
撰稿:周劼妤
改稿:陈 思
摄影:迟 惠
编辑:江心语